再见二丁目（中）
昨晚的酒会上，品牌方的人拉着郝富燊扯闲天“郝先生日语说的真好啊，在日本发展过吗？”“谢谢，过誉了。我没在日本发展过，不过原来喜欢漫画，倒是由此学了很多日语。”
“是吗？您说的一点口音都没有呢。那郝先生有没有来日本游玩过？”“基本都是工作需要来的多一些，日本好玩的地方应该很多，希望以后有私人行程可以有机会去。”
郝富燊这么些年早把寒暄拉扯学了个十足十。“那郝先生有什么感兴趣的地方吗？我很乐意给攻略的。”“嗯，非常感谢。我对日本其实也没有特别多了解，大多数印象来自于动漫里。”“是吗？日本有很多实景，很有漫画名场面的感觉。还有一个童话感很强的地方很美，是白川乡。有许多“合掌造”式民宅，屋顶都是三角形，现在去正是好时候，雪盖在屋顶，像童话世界一样的……”
品牌方的人还在说，郝富燊脑海里突然闪回了一个画面，有个人满眼狡黠地坏笑着问他“郝富燊，你不是老二次元吗？那我考你个问题呗？”
彼时的他面对任何问题都一副认真虔诚的样子，一板一眼回答“什么问题，你说吧。”
“嘿嘿，你看这张图片”边说边揽过郝富燊的肩把手机凑过来给他看。是一张照片，背后是群山，低洼处有错落的房屋，三角尖顶上盖着厚厚一层雪一片白雪皑皑的世界，每一间错落的房屋都亮着暖黄色的光，像夏夜的萤火虫，冬日的南瓜灯。不知道是身边那个人贴他太近了，还是黄色的光本身就太暖了，郝富燊看着那张图感觉到静谧的沉迷，那一瞬间仿佛衍生出天长地久的错觉。
“诶发什么呆啊，小郝老师？”胡先旭见这人又陷入AI遇到未知事物的新程序解锁当中，拿着手机在他面前挥两下，揽着郝富燊的手倒是一直没放下来。郝富燊回过神儿来“不知道，这是哪里啊？”
“嘿嘿，你不是AI吗？AI 还有知识盲点啊？愧为老二次元啊郝富燊~~”胡先旭瞬间仿佛抓到了什么系统BUG得意洋洋地冲郝富燊坏笑，语气赖赖唧唧黏黏糊糊，带着点儿娇气。
郝富燊就弯着眼睛冲他括号笑，那边立马一只手伸过来挡住了郝富燊眼睛“不带这样儿的啊郝富燊，你怎么犯规呢？不许冲我这么笑！”话音里带着那么点儿恼羞成怒的味道，郝富燊听了括号更大了。就见挡在眼前的手突然撤走了，胡先旭破罐儿破摔地扭头甩着手要走，一边嘟囔“郝富燊你这人真没劲！”不知道又在别扭什么。
郝富燊这次没惯着他，一把伸手拽住了胡先旭胳膊“怎么了？”语气温柔地像盛满了杭州盛夏的荷花。
胡先旭也不知道为什么，郝富燊的话还有他那么直勾勾看过来的眼睛，都像在自己身上放了把火，感觉从耳根到脖子一下热到要爆炸。也觉得自己这火发得莫名其妙，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抬手摩挲一下耳朵“没事儿，这破天儿太热了也”语气里不自觉就带了点儿他自己都没觉察的撒娇。
郝富燊听了把手里的折扇打开给他扇风，扇子上斗大的“胡先旭最帅”仿佛带了丝丝凉意，熨帖了胡先旭前一瞬还焦躁悸动的心。
“那张图是哪儿啊？”郝富燊见这人终于没那么燥了，又悠悠地问。小孩儿是彻底没了火气，柔着声音回他“我也不知道，就是刷微博的时候看着了，写了是什么日本的一个什么什么童话小镇还是什么的。你不是动漫宅嘛，以为你知道呢~”郝富燊失笑，又反应特夸张去回应：“小胡老师，那是动漫，不是童话好嘛铁汁”
“哎呀，不都差不多吗？”
“虽不能说一模一样吧，那也是毫无关系了。日本产动漫，丹麦产童话，隔了多远小胡老师知道不？”
要不说郝富燊这人，熟了之后就是个action王，反应夸张得没谁了，这毛病他自己也知道，对着胡先旭偶尔毫不收敛。
胡先旭被他这么一回，又觉得面子上挂不住，怼他一句“行行行，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行了吧。你这人真是，我不就看着觉得像童话世界似的挺好玩儿嘛。”
郝富燊看胡先旭有点儿丧气的样子，赶紧找补“嗯，是，你说的对。”又抬眼去看胡先旭去问“你相信童话啊？”一句话不知道怎么又触了逆鳞，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小孩儿彻底炸毛了“郝富燊你这人不是一般的没劲！”说着甩开郝富燊拽着的手，扭头走了，背影写满了生人熟人都勿近，这回是彻底哄不好了。
那个时候到底还是年轻啊，要搁现在，郝富燊想到这儿又无奈地摇摇头，换现在他估计也还是没辙。
十年前的郝富燊只是觉得那个相信童话的胡先旭又让他有了亲近的理由，就和自己也相信动漫里的热血正义一样，他们不同又相同。现在，郝富燊自己也在圈子里混了十年，再回想起来，那个当时已经拍了十年戏的小孩儿，竟然还相信童话，是不是有点儿可笑啊。想着小孩儿亮晶晶的眼睛，开心时候脸上俩深深的梨涡，生气了垮下去的眉毛，突然心像被什么攥了一下，又浇灌了一听冰碳酸，浅浅地密密麻麻地疼痛，心酸又难过。
郝富燊摸索着找到了换乘点，上车，想着如果林讯知道自己不是去大阪而是去岐阜，一趟到不了还得换乘本线，是不是更得炸，别再联系不到他更迁怒小安。想着终于把手机掏出来，果然，十几个未接，还有微信小红点在那儿醒目地提醒着郝富燊这事儿办得是有点儿任性。
年轻时候郝富燊也是个有点儿顽劣的人，隐在他乖觉礼貌的外表下，只给亲近的人看。这么多年下来，他懂得尽量不给别人添不必要的麻烦，成年人的世界得互相留体面。这次，可能实在是童话的吸引力太大了，让他突然想任性一次，不讲原则一次，不负责任一次。
把电话拨回去，林讯倒是没把谈判的那套技巧用在他身上，没有等着电话响几声晾他一会儿，直接秒接“郝富燊，几个意思？”语气竟然意外地不炸。
“没事儿，我就是来大阪办点儿事儿，两天后就回去了。”
郝富燊一副理所当然的平静语气，果然把林讯点着了“没事儿？郝富燊你少拿糊弄小安那套来糊弄我。你不是第一天做艺人，有私人行程可以，你想自己待着也没问题。这么多年我没有干涉过你的私事儿。可要干什么事儿先商量，安排妥当了你想干嘛干嘛？你现在算什么？”
林讯跟着他七八年，从他还演青春校园剧的时候开始，陪着他熬过了转型时候的艰难，到底和别人不一样。郝富燊放低姿态去安抚“姐，我知道，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合适。我这真是突然有个急事儿得来大阪一趟。日本来来回回飞多少回了，我可是恪尽职守啊，除了工作哪儿都没去过。好不容易想去个地方，您这怎么和周扒皮似的？”
“不是不让你去，可你至少应该交代一声。你去那儿干什么啊？”林讯语气也和缓下来。“我就知道您还是善解人意，要不他们都羡慕我有这么好的经纪人呢。”郝富燊没接茬儿，这么多年林讯是了解郝富燊的，看着客客气气礼貌周全，可他不想说的事儿没人能问出来。也不再强逼他，只又七七八八交代了该注意的地方，放任他去了。
高山站下车的时候，天还很早，郝富燊独自穿行在老街上，高山的街道横平竖直，像棋盘一样交错着，走错了也还能从下一个巷口绕出来，倒是留了许多反悔的余地。
街上很安静，巷道两旁是木质的日式建筑，建筑很有特点，矮矮的一层，木质，门窗隔扇都是格子造型，偶尔有人从里面横推开方格木窗棂，小小的格子隔着两个世界。
好多细格子窗屋外都是蓝紫色的绣球花还有紫红色的牵牛。郝富燊自己肤色谈不上多白，总是穿素色更衬他气质。倒是有那么个人，皮肤白得像每天泡在牛奶里似的，把各种明亮的颜色都能衬得阳光又不俗。
白嫩嫩的颜色配上浅浅淡淡的紫红色最是好看，郝富燊曾经在那奶白色的幕布上点缀出过一朵又一朵的紫红色，虔诚又色*&￥%#情。恨不得拆吃入腹的眼神儿引来那人恼羞成怒的不满，虚张声势地伸脚来踹他，反被追住短处任人一路攻池掠地层层失守。郝富燊清晰记得那个负气冲着自己的后脑勺，还有睡着了还紧紧攥着自己衣襟的手。曾经许多亲密，不过是日后毒酒。
“さん 車に乗るかどうか？”有穿着传统服饰的人力车夫经过，问郝富燊要不要坐车。郝富燊摆摆手，车夫拉着车又往前去。
在这里没人认识他，郝富燊觉得终于可以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游客。一路溜达着，往三之町走。路边都是传统的小店，有卖传统陶瓷手工艺品的，味噌店，糖果店，各式各样的特色小吃，郝富燊一路看过去，飞驒牛肉烤串、飞驒牛寿司、咸甜烤糯米团子，还有小鲷鱼烧，光是看着都觉得胃里暖暖的。
郝富燊也好久没有过这种能吃路边摊的经历了。不过他刚入行拍戏的时候还是能时常体验这种从小吃街街头吃到结尾的满足感的。
有一次小孩儿和他炫天津最正宗的煎饼果子，“我和你说郝富燊，北京这些煎饼果子，这都什么呀，根本就丁点儿不正宗。什么时候我带你去天津吃，有一家儿，绝了那味道。一般人根本找不着，也就是你，碰上我这么个老天津，有口福了你”郝富燊爱死了他得瑟炫耀时候眼里的光，亮亮的，像个真的没经过世事的小孩儿，直直烫到他心里。
“是啊，碰上你，我确实有口福。”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回答，也许是郝富燊说这句话时候的眼睛里笑意太多，可能是他嘴角流露出了一丝玩味，又或者只是胡先旭自己想到了刚刚那个黏黏糊糊带着薄荷味的触碰，也可能是被咬肿的下嘴唇还有点疼，胡先旭突然就像炸了毛的小狮子一样，离了八丈远，瞪着郝富燊来了句“臭流氓离我远点儿！”虚张声势的样子直接让郝富燊笑出声来。
小狮子彻底被这笑声激怒，冲过来扑到郝富燊身上拳打脚踢，被郝富燊稳妥地接在怀里，俩胳膊使了点儿劲儿箍在怀里，兜头亲下去，有细碎的声音从胶着的唇间挤出来“是真的有口福。”许是刚吃过一颗大大的水蜜桃，唇齿之间的桃子味还很浓郁，胡先旭觉得味道甜甜的，索性随他去。
那天胡先旭又和他抱怨“好想拽着你，就咱俩混迹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间儿，吃小吃摊儿啊。咱从街头吃到街尾，诶~没吃过瘾，再吃回头儿里去。”语气里有点儿憧憬，又带着茫然。
郝富燊看不得他失望，故意逗他“唉，可惜现在不行啦，小胡老师如果真去小吃街，得被一群女生追着跑~”胡先旭听他打趣，锤他一下骂他滚。
现在，真的在小吃街了，在这儿，没人认识他们，如果胡先旭也在，那是真能从街头吃到街尾。可惜只有他自己，可能是缘分没到，也可能是缘分尽了，都强求不得。郝富燊不是个爱强求的人，从人到事儿，从工作到感情，顺其自然就好。
这辈子估计就强求过那一次，没得什么好结果。
郝富燊是个老二次元，脑子里总冷不丁蹦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那些奇奇怪怪的梗有人理解有人不理解，有人接他就顺着说下去，没人接梗掉地上他也不觉得尴尬。郝富燊奇奇怪怪，也不强求谁陪他一起可可爱爱。
可偏偏有那么个人，懂不懂的都要接他话茬儿，他有时候怀疑是不是天津人生来自带捧哏基因，话密的从来没让郝富燊的梗掉地上过。郝富燊说蚂蚁馒头的他非接一句叛徒孤立，接完还要试探地去看郝富燊，不确定是不是参透了这个梗，带了点儿稚童一样的探寻，直看进郝富燊心里去。
郝富燊不吃冬笋，组里一起去聚餐，有人给郝富燊夹嫩笋被胡先旭开玩笑地拿筷子劫走，“小郝不吃笋给我给我我吃”，赵浩宏撅他“人怎么不吃了，吃笋不吃辣嘛。是你想吃吧，怎么还带抢食儿呢”那人理直气壮怼回去“那是俞亮！”说着冲他一挤眼一扬眉，升腾起一些旁若无人的亲密。
“郝富燊”他问他“你想红吗？”那个人认真地看着他。“想啊，当然。不过不能强求，也不要走捷径吧，就踏踏实实拍戏，尽人事听天命。”那个人就笑得开怀，是真的连眼里都带着真实的笑意去看他“是吧，尽人事听天命。”又冷不丁地冲郝富燊说“郝富燊，我看到一只鸡！你也看到了对吗？”“是啊，你是否看见一只鸡~”郝富燊悠悠地回答，然后他发现天光乍亮，星河璀璨比不上胡先旭一瞬间亮起的眼。
一桩桩一件件，就这么不知死活地闯进来，每一下都踩在天蝎的敏%￥@*感*&%@#点上，不知道是谁作茧自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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